“哪一类的医生?”路易莎问。   

“一个妇科医生。”   

“你去妇科诊所干什么?”   

“不是我的事,是因为我老婆。我们以为她怀孕了,结果没有。”   

“一次假孕。这很正常,是得请假医生给她治疗。”路易莎说,这回让所有人包括胡里奥都笑了。   

“没错,”父亲接着说,“那农舍连石头都是合成材料,真令人难以置信,不亲手摸一摸,你是感觉不出来的。”   

这时,阿曼达侧过身来对他身边的胡里奥说:   

“你还记得我上次带来的那个女孩吗?”   

“记得。”   

“也是人造的。”   

女儿的说法让路易莎忍俊不禁,以至于不得不直起身子免得被食物噎着。胡里奥的父亲也乐不可支。   

“今年我们不会吵架了,妈妈。”   

“今年不吵了,闺女。”   

胡里奥发现自己是唯一脑袋正常、清醒的人,因此很难参与他们无厘头式的谈话。于是,他又喝了一杯葡萄酒,想让自己也变得不那么清醒。过了一会儿,气氛慢慢地有了感染力,他也飘飘然感到了远离现实的轻松,便兴奋地讲了一段他自诩亲历的故事。事情发生在某咖啡馆。   

“当时我独自坐着,无聊地等着一位客人,无意中听见了两个女孩的谈话……她们顶多十四五岁。”   

“如果把那些老盯着别人偷看的人叫做偷窥狂的话,”阿曼达打断了他,“我们怎么称呼那些老是竖着耳朵听别人讲话的人啊?”   

“你让他继续讲吧!”母亲插了一句。   

“……她们中的一个,”胡里奥说,“正在向另一个孩子讲她做过的一个梦。她梦见从学校回家,看见她父亲正扮成了她母亲的模样,而她母亲则扮成了父亲的模样。她一眼就看出来了,但没敢道破。在接下来短短的几天里,他们继续互换角色。于是女孩建议他的兄弟,他俩也互换角色。结果,他们父母、老师和朋友都没看出来。后来女孩爱上了她兄弟最要好的朋友,经常装扮成哥哥的模样去亲近他,和他在一起的频率甚至超过了她的兄弟。有一天,为使他们的爱情发展得更加顺遂,她吐露了真情:虽说她表面上打扮得像个男孩,但实际却是女的。这时,她兄弟的朋友告诉她,他和她一样,并非男孩而是女人。   

“我把自己扮成我哥了。”他解释说。   

“你胡说!”阿曼达说。   

“不,这是真的。”见这个曾经那样感动过他的故事并没有产生什么效果,胡里奥辩解说。   

路易莎带着惊喜的表情看着胡里奥,而后又用餐巾捂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。大家都跟着笑了。胡里奥又喝了口酒,父子俩的目光在这一刻不期然相遇。胡利奥觉得父亲睁大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慈爱,这使他浑身充满了非同寻常的自信。众人依然在笑,他注意到身边那个子宫状的水罐,突然明白了一件事。正如他记忆中的小学课本所揭示的那样:他身体的百分之七十是水。于是,又说: “理论上很容易理解,我们是用水做的;但关键是必须带着感情去理解,就像我现在这样,深情地感悟着。”   

“什么意思?”阿曼达问道,她笑得满脸绯红,并随手把装羊骨头的碟子推到了餐桌中央。   

“我是一汪水,你没发觉吗?”   

“我可觉得你是个实实在在的大男人。”   

这时,胡里奥站了起来,从客厅的一边走到另一边,杂技演员走钢丝似的做着平衡动作,那模样真像走在一条钢丝上。   

“我这样小心是为了不让自己溢出来,因为我身体里装满了水。”   

这一套还真有效,阿曼达也站起来跟在他后边一步一顿地走起来,仿佛脑袋上顶着一个满储的水桶,水都漫到了桶沿。   

“瞧瞧,我们没有溢出来。你们也来试试吧!”   

老夫妇俩也站了起来,不一会儿功夫,四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从客厅的一边到另一边来回转了好几圈。他们为自己的平衡技能感到惊讶。浑身装了那么多水,却没有溢出点滴。路易莎起先还强忍着,但最后终究笑了起来,以至于不得不坐下。她女儿指着地板上几点唾沫星子说:   

“我妈满出来了,大家瞧啊,这几滴水。你输了。”   

好一阵嬉戏。之后,他们兴致勃勃地用了甜点,末了就到胡里奥最怕的吃葡萄时间2。当时的轻松气氛变成了一道纯粹的程序。电视里刚播放零点钟声,他们便互相拥抱碰杯喝卡巴酒。这时,街道恢复了生气,仿佛刚从先前的沉思冥想回到了现实。开始燃放鞭炮。随后,人声喧嚷。阿曼达的女儿醒了,开始啼哭。阿曼达做了个表示惊恐的滑稽表情。   

“我的假娃娃哭啦!”她喊道。   

“把她抱到这儿来,”路易莎说,“让她跟我们一起过新年吧!”   

“别,别,她要是晚上睡不好,明天我可就遭殃了。”   

胡里奥说他来负责照顾孩子,并不等回答就起身穿过走廊,循着孩子的哭声朝卧室走去。他推门进去,见孩子站在房间中央,路灯的光线透?窗户照亮了房间。窗户没挂窗帘。孩子见到胡里奥,就不再哭了。于是他弯下腰拉起她的手,问道:   

“你怎么啦?”   

“椅子上有只动物。”   

胡里奥随着孩子的指向,看见了一堆杂乱的衣服。它们在黑暗中活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。他把灯打开,让孩子走近椅子,亲手摸一下衣服,以证明她的恐惧毫无根据。女孩把手伸了过去,却未及触摸。